在跟诊的最后一天

汉唐中医倪海厦撰写

八月间，非常幸运，有机会来到桃花岛跟诊；虽然只有短短两周时间，但这十多天所得到的感悟，以及所感受到来自正统中医的震撼，远超过自读医书所能想象。感想和心得很多，这里仅简略记述数条，有不足之处，请老师指正。

医术的�形�与�神�

师说：人纪和跟诊，前者为�形�，后者为�神�，熟读人纪课程，并参加临床跟诊，才算系统学习了人纪系列。

这次跟诊，收获颇多，其中之一，为体会老师处方的思路。

其一：化繁为简。病人陈述的症状可能有很多，但主症只有一两个。老师撰写过论文，专门论述何为正常的人体；当清楚地了解一个正常人的身体应当如何运转，就能通过几个简单的问题，把握住问题的关键。

记得有一位妇女来看诊，她陈述的症状非常多，比如手腕和心口红肿，对海盐过敏，胸闷，双脚冰冷，脸上有红斑，出汗如奶水，等等。老师则根据�汗出如奶�这一症状，判断主症为奶水逆流；只需将奶水向下导出成为月经，病人即可恢复。至此，处方也迎刃而解了。

一旦理解到何为�正常�，不仅可以帮助诊断，同时能提示治疗思路。可谓�大道至简�。

其二，要熟悉每一个经方，以及其中每一味药的具体功用，而不是仅仅停留在条辨的表面。在跟诊的过程中，并非每一位病人，都可以直接套用上某一个经方，多数时候，病症都比较复杂，寒热并结，虚实相间，需要多个经方经过剪裁以后，互相配合，只有对每一方子的方义了然于心，对每一味药使用的时机非常了解，面对重症杂症，才能将经方驾驭自如，随证加减，针对病机作精确打击。

跟诊的同学之一，不小心摔伤了膝部和肩部的肌肉，老师在开处方之前，问我们当用何方？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，老师脱口而出：�病在肌肉，当用桂枝汤�。回想学习伤寒论的时候，自己好像过于轻视了桂枝汤，不就是治疗表证的么，看起来也稀疏平常，简简单单的五味药；跟诊时看到老师运用桂枝汤，其思路已不仅仅局限于条辨的范围，而是领会了方义的�神�，相比之下，自己对于经方的理解，是何其浅陋啊。

仅仅对于桂枝汤一方的运用，高下立判。古人说�伤寒越读越有味，经方越用越神奇�，真是诚不我欺。

林林总总的收获很多，以上只是简略记述一二；如果只是自己读书钻研，而没有经过临床跟诊，许多临证的精妙之处会擦肩而过，那真是可惜之极了。

上工治未病

�上工不治已病治未病，不治已乱治未乱。�《扁鹊见齐桓公》的故事，我们都有读过，类似扁鹊预言病情的故事，似乎只有在久远的文献中才能找到。这次跟诊，让我见识到中医如何预言和治未病。

有一位尿毒症的美国妇女，从2006年开始洗肾，2007年初来诊所就诊，经过数月的治疗，恢复得很好，基本已经不需要洗肾了，但是老师发现，病人手的中指崩紧，无法握拳，于是告诫病人说：你身上还有其他问题。只是当时病人由于恢复很好，过于兴奋，对老师的提醒没有留意。

果然，过了两年多，今年八月份，此人又来复诊。在过去半年时间内，病人家中出现重大变故，她一下子就得了硬皮症，从头部开始往下，到胸部腹部四肢，身上的皮肤变得非常硬，病人连张口、转动身体都很困难。

我想，如果当时病人留意到老师的警示，留下来继续治疗，或许就可以避免这次灾难。

同一天的另外一个病人，因为不孕前来求诊。这位病人四十岁左右年纪，十多年前，从大陆来美国念书，在纽约拿到学位以后，一直在投资银行工作，每天都要工作到深夜。此人黑眼圈，容易疲劳，睡眠差，通常要醒过来一次，有盗汗，上半身有热感，工作压力非常大。老师通过病人的手掌和望眼诊断，结合病人的陈述，断定病人已有肝脏阴实，如果不及时治疗，将最后发展成肝癌。

这个情况，老师并没有和病人讲，以免增加病人的心理负担，只是不动声色，将治疗阴实的药开在同一张处方里，这是多么大的功德啊。老师对待病人非常细致，尽量去照顾到病人每一个方面，包括生理和心理。类似的例子其实很多，老师的身教，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，做一个好医生，首先要有仁爱的心，这样才能�进与病谋，退与心谋�。

这位病人，也许一辈子也想不到，自己肝癌的命运，就在老师的一念之间，看似轻描淡写，但却从此彻底被改变了。这让我想到扁鹊的两位兄长，他们的医术远高于越人，但因为他们治病，早在重症发病之前，或初期就把病根除掉了，病人一直平安无事，所以他们的医术不为人所知；而越人大多在患者病发之后，针药并施，刨经解骨，起死回生，反而声名在外。

尽管现实中，为了振兴经方，唤醒民众泯灭已久的心性，老师必须依靠治愈很多重症、难症、绝症，然而，老师深谙五行生化之义，虽然�病已成�，但依然能在�已病�中�治未病�，如见肝之病，当先实脾；又如东方木实，法当泻南补北，等等，这些动作，皆体现上工医术之精要所在，让人大开眼界。

望闻问切

�望而知之谓之神，闻而知之谓之圣，问而知之谓之巧，切而知之谓之工�。中医的望闻问切，并不是并列的，而是从高级到低级，只用切脉看病的医生，顶多是个工匠，大多数情况下，都是骗人的把戏，掩人耳目罢了。

在跟诊的日子里，老师以望闻问为主，切脉有时甚至都不需要，因为通过望闻问已经可以确诊了；望闻问切中，老师尤其精于望诊和问诊。

老师自创的眼诊，可以通过对病人眼睛的观察，了解其体内五脏运行的情况，其他还包括观察病人的面色，嘴唇，手掌，皮肤，体型等等，这一切都在望诊的范围之内。

在跟诊的最后一天，一位药物性肝癌华裔妇女来复诊，老师第一句话就教导我们：此类重症患者，首先要观察病人是否贫血，如果病人脸色苍白，没有血色，说明身体非常虚弱，而这是决定用药处方非常重要的依据，如果病人没有贫血，就可以考虑用攻法，急下存阴，防止病情快速发展。

老师的问诊同样精彩。不需要任何西医的检测数据或是检验报告，只需要通过十多个简单的问题，就可以知道病人身体的整体状况，而这些问题的答案，只有一个人可以回答��患者本人。�不要相信任何仪器，那些数字会骗人，但要相信你自己的感觉，因为你的身体永远不会骗你。�这是老师一直用来教育病人的一句话。

当然，这些问题并不是机械化的，不同的病人，需要侧重于不同的方面。比如，对于心脏病患者，有几个问题是必须问的，比如睡眠可否通宵，手脚是否温热，胸部是否舒适，手脚是否灵敏没有麻木，如果四个答案都是�NO�，那就要小心了，因为这些是中风的前兆。

老师常说：中医是物理科学，通过外面看到里面，就好象爱因斯坦，只用一块黑板，就能推算出万亿光年外，宇宙黑洞的运行规律。多么传神的比喻啊！

这些点点滴滴的经验，是老师数十年行医的宝贵心得，跟诊虽然结束了，但对我来讲，学习中医的道路才刚开始，学生会不断体会和总结，才不辜负老师辛苦而且无私的教诲。

此中有真意，欲辨已忘言

跟诊之前，通过翻阅四大经典，以及一年多人纪系列的学习，对中医经方的疗效，我一直是毫不怀疑的。短短十多天的跟诊，更是让我对中国正统中医的功效，树立起百分百的信心。

每天上门求诊的病人络绎不绝，有来自加拿大、南美洲、台湾、大陆等世界各地，美国的病人更是多得不用说，几乎各个州都有老师的病人，白人，黑人，亚裔，各色人种，病症从感冒发烧，到癌症肿瘤，无所不包。

这就是中医之道的力量：老师的诊所地处偏僻，但病人纵使在千里之外，也会风尘仆仆不辞辛劳地寻访而至。

�你们一定要对自己的处方有信心，一定要对我们的药物有信心。�

�你们记住，我这里不是中医的极限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医，你们都要好好努力，将来一定可以做的比我更好！�

每次回想起老师这些鼓励的话语，心中总觉暖暖的，让我感到无限的力量。

跟诊的另一收获，就是多年来的一个心结终于解开了。一个中医，不需要任何仪器，仅仅根据阴阳五行的变化，小而言之，可以判断人体病机所在，大而言之，能够通晓世间万物的规律，穷究天地宇宙的奥秘；中医文化的博大与精妙，岂是言语可以形容。中医之学，既可度人，又能度己，实为天下至善之大道。

结语

我是不幸的，因为直到而立之年，才开始真正跨入中医的大门，若早几年开始学习人纪，命运或许已不同；然而，我又是最幸运的，因为一开始，人纪就把我领入了正统中医的大门，没有受到太多错误观念的误导。正确的方向与站立的位置相比，重要何止百倍千倍；走错方向，一生的努力可能会白费。

感谢倪师，提供了学习中医正确的方向和知识，还有这么宝贵的跟诊机会。短短十天时间，见到重症病人不下数十人，肺癌、乳癌、肝癌、脑瘤、红斑性狼疮��老师戏言，这里才是美国真正的癌症治疗中心。每一个复诊的病人，无一例外，都是开开心心的走进诊所，其中多数曾饱受西医的摧残，于是乎一边谈论病情，一边与老师一起痛骂西药厂，好不过瘾；每天，诊所里都回荡着病人，老师和同学们的欢声笑语，我想：天堂也不过如此吧。

倪师的言传身教，对病人的嘻笑怒骂，无不体现一个医者的良心与责任，这是跟诊期间，我所学到比医术更为宝贵的东西，学生永远感谢您。

2010人纪班的师兄师姐们，很幸运能与你们一起学习和探讨，我们大家一起努力，把经方医学发扬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，救世济人，普渡众生。

最后，要感谢诊所的工作人员，在跟诊期间，为我们提供的帮助，谢谢Jennifer阿姨提供住宿，还为烘制葱油饼提供场所，谢谢Jack大叔热情的邀请，和在独木舟上，与海象同游的美妙体验，这都是终生难忘的回忆。

学生张XX敬上谨记于纽约2010年9月10日

文章出处：汉唐中医官网
原文链接：https://www.hantang.com/chinese/ch_Articles/training23.ht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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